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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物皆沉睡,却并非寂寂无声。房中烧着的炭盆中的木炭哔剥作响,屋外似是下着雪,雪花有的簌簌地落下,有的堆在干枯的枝桠上,逼得那苍老枝桠发出微微叹息。
师父和那小童子睡得熟,独我被那被上陈旧霉味所扰,不得安眠。我蹑手蹑脚地起身,摸过搭在床尾的棉袍披上,越过师父偷偷下床。
微微的亮光渗透窗纸倾泻在房间里。
我胡乱把脚塞进一双鞋里欲去推开窗赏赏雪景,却谁知那鞋中有一毛茸茸软绵绵的温热物事,我不小心踩中,正欲提脚,却被那物事咬了一口,好生疼痛!
我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着边喊师父边喊痛,还不忘了将熟睡的师父用力推上一推。
师父被我吵醒,睡眼惺忪道,“怎么了阿月?师父,我被不知是老鼠还是何物咬了一口!我要起床小解,那个小东西却藏在鞋里咬我!”
为了使那小东西的罪行显得愈发不可饶恕,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师父急匆匆伸手去摸床边烛台上的蜡烛,用打火石点燃,问道,“咬着了哪只脚,会否痛极?”
我伸脚过去,一脸苦楚地正要朝师父控诉那只恶鼠,师父却做手势示意我噤声。
沉默半晌,师傅开口淡淡道,“既有客深夜前来,何不进门,守在门外檐顶端的是什么算计?”半晌未听得门外檐顶有响动,屋外的雪好似停了般,再不复簌簌掉落。
我苦着脸噙着泪抱着我的痛脚,瞟一眼师父,依旧是神情严肃。原本死寂寂的屋外忽有夜枭鸣叫之声,一呼百应,此后鸣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种地方怎的忽然来了这样多的夜枭?我心下疑惑。
那叫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密集,如同夏日狠戾暴雨冲刷地面,如同锋利万剑齐齐出鞘,又如同织得极细密纵线缀满小铃铛的网!
呼吸急迫心惊肉跳间感觉有一道煞气直扑面门而来,我欲躲开却发现身体仿若被一股力量吸住动弹不得,欲喊师父也是发不出声响……
那煞气顷刻之间已化为剑锋直直刺过来,我又无处躲,只得眼睁睁等死。
然而正当那剑锋与我鼻尖不过一尺之隔时,电光火石间另一股力量把我一吸,我顺力一偏,便躲过了。
一看却是师父于匆忙之中扯了我一把,道,剑气逼人,怎的不知道躲!
我看向师父,只见数把从门外檐顶射来的作暗器使的流星镖皆似识得师父一般无一例外向师父刺去。
师父手持一根不知何时出现的墨色盘金纹细长棒,身子仍端正坐在木床之上,唯右手与左手交替使棒,勾,拉,摆,破,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流星镖或被被弹回,或被震停于半空中叮叮咚咚坠地,碰到长棒的皆化作粉末扬洒于地,但绝无一枚逃脱伤人。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全身冷汗淋淋,欲问师父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们动手,却因恐惧如鲠在喉无法开口,再者免得分了师傅的神。
然而又于心中宽慰自己道,如此看来我师父倒真如他所说武勇超群,逃个小命没关系了。以后师父可以开武馆,那我就是大师兄!
不过又想到在巷道中被人拳打脚踢的师父,心下又是黯然,如今这光景,不是师父鬼上身,就是我出现幻觉罢了。
正想着,那屋外令人恐慌的扰人枭叫却于一瞬之间全消失了,屋外也不再有镖射进来。
只听得一阴厉声音道,“多有得罪,方才胡乱出手,未曾识得宗师原是老朋友。多年不见,阁下身手愈见高明,想天下高手中不为我暗枭催魂术所扰的,恐怕也只你逃虚子宗师一人而已。”
师父收起长棍,那棍子忽似软了骨头一般瘫软下来,我迷惑着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长棍,分明是师父日日系在腰上的玄色腰带!
师父淡淡道,“自那事后我霰鹰门与江湖各派再无纠葛,诸位踏夜幕远道而来,潜伏在外,又招招杀机毕现,若道只为试在下身手是否如旧,却叫在下难以置信。”
屋外那阴厉声音又道,“得罪了,如我方才所言,我等先前并不知是宗师您。若一早晓得,又怎会不自量力与您动手?”
顿了顿,又道,“我等此次前来,只为擒一小儿。若宗师愿高抬贵手,将这小儿送与我等,我等必感激涕零,来日当涌泉相报。”
我本抱着痛脚紧挨着师父噙泪旁观,听到这里不禁又冷汗涔涔,他们说那小儿,难道是我!
我连忙再挤过去一些双手紧紧抱住师父手臂,仰面泪眼朦胧地盯着师父,意在求师父不要弃我而逃。
要知道,凭我对师父多年的了解,他绝对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那一类。
师父低头扫了可怜兮兮地我一眼,轻笑道,“我这小徒骄纵爱哭,又懵懂无知,除身体强健之外实在无他才,你们暗枭要他作甚?”
我本想对师父怒目而视,但转念想了想现下的处境,便冲师父挤出一个非常谄媚的笑容。
屋外那阴厉声音又道,“非也非也,宗师之徒我们岂敢怀不轨之意,我等要找的小儿是今日您背上背的那个锦衣孩童。”
这下我便安心了,原来并非是要找我啊,我松开紧紧抱着师父的双手之时仍不忘冲他腰部拧上一把,权当报了方才奚落我之仇。
师父佯怒狠狠瞪我一眼,一面伸手过来做出要搔我的痒的模样,一面道,“我今日背上所背童子,也是我的小徒,诸位是否弄错?”
外间声音却变成了一个粗犷的,粗声粗气道,“我等敬您为宗师,不愿与您结怨,但若您欲为一黄毛小儿与我等打斗,我等愿舍命奉陪!”
那粗犷声音的汉子还欲再说,却似乎被人阻了,屋外嘀咕片刻后仍旧是那阴厉声音道,“我董三哥性子莽撞,宗师请勿见怪,我等不敢冒昧。
先前我们在那小童衣物上撒了我暗枭的追影散,此物入水不化,气味持久,我等循味而来,又对楼下小二一番盘问。
那小二道今日未时有一个背上背着锦衣小儿的客官携一美艳童子来此处住店,那客官面相凶恶,恐是强人,专事人口贩卖。
我等便安插在此处,本以为那小二口中强人不足为惧,意欲速战速决,杀掉那小童,不意是您老,真是得罪。”
师父披上棉袍,起身穿鞋,道,“如今知是我了,还不离去么,我一徒儿脚趾被睡鼠所伤,我要照料,无隙与诸位清谈,还清诸位早些离去罢!”
我在一旁奋力冲师父使眼色,目光从那昏迷小童子那遛到师父那,又欲牵引着师父目光往那小童身上看,意欲告诉师父,趁屋外那些人心情尚好赶紧的交出那童子咱跑路吧!
无奈师父始终感觉不到我滴溜溜贼歪歪目光的存在,而最终眼珠子快要脱眶的我凄然惨然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安静呆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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